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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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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4章

“不夜侯”一步步向前, 連綿的破碎聲愈發急促,虞荼站在窗邊沒動,他的身上一直掉下閃亮的粉塵———那是防禦法器的灰燼。

“不意外嗎?茶樹苗?”

虞荼聽到“不夜侯”問。

虞荼很少用本體去審視馬甲, 但他看眼前那熟悉容貌上的陌生神情, 忍不住反擊:“這不是很明顯嗎?”

“不夜侯”微微怔了一下, 他笑著嘆息:“是麽?”

虞荼:“……?”

不知為什麽,他總覺得他和蒼龍腦回路剛剛不在一條線上。

這幾步路的距離,虞荼身上的防禦法器幾乎碎了個幹凈, 右手腕上黑色兔子手環布滿了密密麻麻的皸裂,在徹底毀掉的邊緣,左手腕上白色的防丟手環持續發著光,一道裂痕將它斜斜切開。

明明是這樣危急的時刻, 但虞荼心裏卻奇異地沒什麽懼怕,他第一反應不是自己會不會變成一株“茶樹苗標本”,而是————他這一身裝備超貴的好不好!!!

“不夜侯”離他只有三步之遙了,他擡起手, 掌心黑色光芒湧動,撲向虞荼面門, 在離虞荼眼睛只有一掌距離的時候, 虞荼的面前多了一截樹枝, 上有倒刺, 葉子似椒葉, 枝葉間隱約掩映著紅色的果實, 黑色的光芒落在這條樹枝上,葉子輕輕震了震, 光芒消失。

虞荼身側的虛空裏,赤紅摻銀點的光芒旋開一扇橢圓的門, 帝屋的聲音從門裏傳出:“我們草木族的幼崽,還輪不到你來欺負。”

樹枝上靠近虞荼的葉子拍了拍他的頭頂,帝屋從小型跨域傳送陣裏走出來,因為缺失一角魂魄而脾氣暴躁的族長臉上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,吐出的話卻沒什麽客氣的意味:

“以老欺少,以大欺小,真不要臉。”

虞荼:“……”

他們族長的嘴還是一如既往地不饒人。

“手在我背後戳什麽呢?”

帝屋沒回頭,只有那條樹枝拍了拍虞荼的手背,就差直接說“老實點兒”了。

“興師動眾地將本體傳了過來?”帝屋對面的“不夜侯”早在帝屋樹枝出現的時候便退到了安全距離,“你確定要和我打嗎?帝屋。”

他臉上依舊帶著溫和的笑:“缺損的魂魄如果遭受重創,說不準會形神俱滅呢。”

“你不過是一道意識體。”不管方方面面,帝屋從不吃虧,“形神俱滅?說不準是誰。”

他們談話帶著火藥味,黑色的靈力與紅色的靈力交織在一起,碰撞時卻沒什麽聲音,一切巨變都好像發生得悄無聲息。

虞荼躲在帝屋樹的樹枝後,驚悚地看見他房間裏的一切開始化作飛灰。

他經常坐著看書做題的桌椅,從兩側開始變成固態的“流沙”,天花板頂上的吊燈,化成晶瑩的煙霧,地上鋪著的木地板,如同揚起的沙塵……

真·灰飛煙滅。

虞荼心下閃過慶幸,還好他把重要的東西都提前讓鴻影幫他帶走了!

可這種慶幸只持續了短短數秒,虞荼便感覺腳下一空,他瞬間失重向下方墜去———剛剛雙方靈力對撞,這一棟宿舍樓被當場解體。

虞荼:“!!!”

墜落的剎那,他看到紅色的靈力向他卷過來,又看到黑色的靈力如附骨之疽,兩種靈力將他凝滯在半空中,然後它們繼續廝殺。

紅色靈力占上風的時候,虞荼被拉向帝屋那邊,黑色靈力占上風的時候,虞荼飛向蒼龍的方向,戰鬥膠著,虞荼就像是放在雙方天平上的戰利品,被爭來奪去。

風聲在耳畔呼嘯如刀割,虞荼用盡自己最大的音量:“真!的!很!暈!啊!”

要不是因為緊張沒吃晚飯,他高低得惡心他們一下!

兩方靈力的主人似乎是聽見了,又似乎是沒聽見,但虞荼覺得自己被拋來拋去的眩暈感減輕了不少,他苦中作樂地想———這難道就是無防護版的高空冒險嗎?

他努力放出儲存在身體中的靈力來穩定自己,淡綠的靈力在黑紅二色的河流中顯得弱小無助又可憐,如同大海之中的一蓬小舟。

虞荼看到半邊天都被樹影覆蓋,那是帝屋樹的原型,帝屋樹的對面,盤踞著一條玄色的龍影———鹿角、駝頭、兔眼、蛇項、蜃腹、魚鱗、鷹爪、虎掌、牛耳,與上古時流傳下來的龍圖騰幾乎一樣。

雖然裏表世界的人天生對“龍”這種生物有好感,但出現在眼下的場景裏,虞荼只有煩躁與擔憂。

族長還有一角魂魄永遠地留在了昆侖禁地,魂魄不全,他的實力相比全盛時期必然打了折扣,虞荼擔心他會重傷。

在又一次被拋飛後,頭暈腦脹的虞荼感覺自己被樹枝接住了,他睜著暈暈乎乎的眼睛,發現這條樹枝不是族長的。

“荼荼———”帝休長老擔憂的表情倒映在他眼中,帝休豎著一根手指頭問,“這是幾?”

虞荼的眼睛緩慢眨了眨:“四!”

帝休:“……?”

兩條樹枝一左一右湊過來將虞荼的嘴擠成O型,帝休向他嘴裏塞了把黑色的小圓果實,然後用樹枝卷著他艱難地脫離這片戰場的核心風暴圈。

這座山峰的山尖已經不見了,差不多被削成了一個廣闊的大平臺,帝屋帶著虞荼退到平臺的邊緣,眩暈感褪去點後,虞荼看見平臺的邊緣密密麻麻的陣法光芒流轉,有山石飛過來撞在陣法上,陣法便急促地閃一下光,隨後石頭便化作粉塵———這種全方位無死角的防護陣法,每一秒都是資源在燃燒。

虞荼憂心忡忡:“族長能行嗎?”

蒼龍可比族長存世的時間還長。

“放寬心。”帝休樹的樹枝攬著他,帝休用一種輕快的語調回應,“就當是給族長發洩多餘的精力了,省得歸墟的墟者鄺冕絞盡腦汁地逃架。”

虞荼仰頭看天空,黑色的龍影和紅色的樹影各占了一半,他聽不到什麽聲音,又或者說在真正的恐怖面前,湮滅都是寂靜無聲的。

他想,要是世界真的是一本少年漫故事就好了,那麽主角身邊的人總可以順順利利化險為夷,經歷再多波折也不怕,因為遲早會迎來最終的勝利。

占據了半邊天的樹影枝葉間,虞荼看到了盤腿而坐的時序,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來的,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介入了這片戰場,終雪盡懸浮在她面前,劍尖那抹銀色的光芒一明一滅,漸漸與她呼吸同頻。

虞荼忽然感覺臉頰一涼,他伸手摸了摸———

是一滴水。

或者說,是一片融化在他臉頰上的雪花。

……下雪了嗎?

他看到黑紅二色的天空裏忽然有了白色的存在,從小小的雪花到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,雪落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,落在山石的殘骸中,落在帝休樹的樹枝上,落在虞荼的眉梢眼角。

這座山開始下雪了。

時序依舊盤腿坐在帝屋樹的樹枝上,她的身軀消瘦,脊背卻挺直,比懸浮著的終雪盡更像一把劍。

傳說領悟到自己真正的“道”,在與“道”合二為一時所發出的那一擊,能夠讓天地都為之改變。

就像……這場突如其來的落雪。

在雪落到一定厚度時,時序緩緩睜開了眼睛,她的眼睛變成了銀白色,與終雪盡劍尖流轉的顏色全然相同。

她伸出手,極慢、極慢地握上了劍柄。

在多年前,修習劍道的人多如過江之鯽,時序並不是天賦最好的那個,可最終卻是她成為了這一輩裏當之無愧的翹楚。

她清掃了數百座雪峰,挑戰了超越她自身的不可能,成了昆侖山主,劍道中的天下第一。

雪峰綿延不絕,這裏是時序的主場。

她起身,揮出了一劍。

如果說昆侖最高雪峰上的那一劍只能被評價為“心有縛,未盡全功”,那眼下這一劍,便是真正的天地為之色變。

銀白色的劍芒在雪中揮出去時甚至有些平平無奇,仿佛只是隨手的、隨意的一劍,可這顯得有些輕飄飄的一劍落在那道玄龍虛影上,活靈活現的影子卻忽然凝滯住了,像是被封入了琥珀中的飛蟲。

裂痕從劍芒命中的龍角開始,一直蔓延到頭、眼、項、腹……虛影像是被打碎的玻璃,一聲很輕很輕的“咚”過後,四散成黑色的靈力。

被陣法防護的這座山峰裏,海量的靈力混亂無序,密密麻麻的陣法一瞬將這片天地照得亮過白晝,可怕的亮度幾乎要令人致盲。

四散的黑色靈力仍舊帶著聲勢恐怖的餘波,它們沖擊在占據了半邊天空的帝屋樹上,虞荼被亮度刺激出了生理性眼淚。淚眼朦朧中,他看到帝屋樹晃動著,許多枝葉枯萎,紅色的果實從樹枝間落下。

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,想要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麽,一條樹枝卻溫柔地、不容拒絕地擋住了他的視線。

“別怕。”虞荼聽到帝休長老溫柔的聲音,“都結束了,荼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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